留異為什么會失敗？
金華新聞網4月8日消息 特約撰稿：高旭彬
“長山留氏”是金華歷史上有名的豪強，他們在巔峰期取得過的權勢，在本地之前沒有，之后也沒有。
長山是金華北山的古名，也是最早在這里設的縣名。
一
“長山留氏”第一個見諸史籍的人物是留贊。留贊字正明，漢末人。按《三國志》等書的說法，他本來為郡的屬吏，參加過剿滅黃巾軍的戰斗。孫權的手下凌統很賞識他，把他推薦給孫權，得到升遷，任屯騎校尉。他作戰勇猛，不懼死傷。70多歲了，還能隨軍打仗，每于戰前披發狂叫，鼓舞士氣。游戲“三國殺”里也有這個人物。
留贊的兩個兒子留略與留平也青史有名。留略曾經與其父一起在抵抗曹魏的“東興之役”中立下戰功，后任東海太守。留平在當時被稱為“智略名將”，曾與陸抗等一起攻打蜀漢。他在吳的末帝孫皓時期是一個重要的人物，任左將軍，隨侍孫皓左右。孫皓是歷史上有名的殘忍無道的皇帝，留平曾對孫皓數次勸諫，可惜孫皓不聽，后為其所害。
但“長山留氏”史上最有名的人物卻不是留贊父子，而是南朝梁、陳之際的留異。
二
留異其人在《南史》與《陳書》中俱有傳。據說他從小就“多聚惡少，陵侮貧賤”，是個不讓人省心的主。后來擔任過蟹浦“戍主”，晉安、安固縣令等。蟹浦，疑即今寧波市鎮海區的澥浦鎮。這個地方東對大海，對面即是舟山群島，東晉末年這一帶為孫恩、盧循起義的活動范圍，是個軍事要沖。鎮或戍是南北朝時在地方上設置的防衛機構名，戍主為其長官。晉安，有兩處，郡級的晉安，治侯官，今福州?？h級的晉安在其屬下，今福建南安。安固，今溫州瑞安。
不過，留異生活的年代，南方依舊處于士族的統治之下，門第的高低是一道難以逾越的屏障。占據高位的是“王、謝、袁、蕭”等高門，“長山留氏”不是真正的門閥，留異在此時看不到任何的前途。
梁末的“侯景之亂”給許多像留異這樣的人帶來了機會。
梁代末年，士族統治腐朽。許多士族成員平日里只會高談闊論，卻沒有任何治國理政的才能，有些甚至“膚脆骨柔，不堪行步”，連基本生活能力都沒有。梁武帝早年頗有氣象，晚年卻老邁昏庸，誤信了東魏的降將侯景之言，引狼入室。侯景在提出了很多貪得無厭的要求沒有滿足之后，發動了一場曠日持久的大動亂。這場動亂給士族統治帶來沉重的打擊，許多地方豪強趁勢而起。
在這場動亂中，留異先回到金華招兵買馬，殺了與他有過節的東陽郡丞，接著又逼迫太守沈巡把東陽郡的控制權轉交給留氏家族，然后和他一起帶兵去當時的都城建康勤王。各地來的勤王兵有二三十萬，但大多心懷鬼胎，意圖取漁翁之利。侯景攻破皇宮所在的臺城，梁武帝被活活餓死，這些逡巡觀望的勤王兵作鳥獸散。留異跟隨簡文帝的兒子臨城公蕭大連到了會稽，任司馬。會稽在當時是東陽郡的上級單位東揚州的治所。但留異因為“性殘暴，無遠略，督責大連軍主及以左右私樹威福”，大家都仇視他，實在難以容身，于是趁侯景派部將宋子仙越過錢塘江攻打會稽時，先期逃回了金華。侯景勢力實在很大，后來還廢立過好幾個皇帝，留異審時度勢投降了宋子仙。蕭大連狼狽逃奔江西鄱陽，路過東陽郡時，被他帶領宋子仙的隊伍捉住。
侯景西征荊楚，被時任湘東王的梁元帝蕭繹手下大將王僧辯打敗，力量式微，留異又歸順了湘東王。侯景的部將劉神茂密謀反景，和留異商議，留異假裝同意，暗地里卻又給侯景通風報信。侯景之亂平后，王僧辯給留異“慰勞東陽”的名義，他繼續“糾合鄉閭，保拒巖阻”，大力發展自己的武裝。梁元帝覆滅后，留異先依王僧辯后附陳霸先。陳霸先砥定天下，其侄陳蒨征東揚州，留異資助了不少軍糧。陳霸先以所謂的“應接之功”，封留異“持節、通直散騎常侍、信武將軍、縉州刺史，兼東陽太守，封永興縣侯，邑五百戶”?？N州很有可能專為抬高留異的政治地位在東陽郡之上而設，實際控制范圍并未增加。“長山留氏”至此達到了權力的頂峰！陳蒨即陳朝的第二個皇帝陳文帝，其長女豐安公主后來還嫁給了留異的第三個兒子留貞臣。
在當時，像留異這樣的人，在浙江周邊，安徽、江西、福建等地還有新安程靈冼、豫章熊曇朗、臨川周廸、晉安陳寶應等，史稱：“梁末之災殄，群兇競起?？ひ貛r穴之長，村屯塢壁之豪，資剽掠以致強，恣陵侮而為大。”他們互相交通往來，有事時互相聲援，成為一支重要的政治力量，改變了南朝的政治格局。陳寅恪先生在《魏晉南北朝史講演錄》里指出：“侯景亂梁，不僅為南朝政治上的巨變，且在江東社會史上，亦為劃時代的大事。”在把論述范圍擴大到整個中國的西南后，他把這些地方豪強稱為“土豪洞主”，說：“南方土豪洞主乘侯景之亂興起，大致不出兩種方式：一為率兵入援建業，因而坐擁大兵。二為嘯聚徒眾，乘著州郡主將率兵勤王的機會，以依法形式或強迫取代其位，繼梁朝而起的陳朝，不得不承認這種事實，以取得他們的支持。”
三
不過，在陳的政權穩定之后，這些地方勢力卻成了一大麻煩。他們“永割王賦，長壅國民”，威脅到了中央集權的安全。尤其是留異等所在的揚越地區，為南朝統治的根本，就在建康的眼皮底下，不得不想辦法翦除。起初陳武帝想通過升遷的辦法把留異調出金華，削弱他。他升留異為“使持節、散騎常侍、都督南徐州諸軍事、平北將軍、南徐州刺史”。但留異不從，以拖延的辦法應對。陳文帝繼位后，一開始江州刺史王琳勾結北齊，為害更大，所以對留異暫時不動，改他官職為“安南將軍、縉州刺史”，安撫他。不久，得知留異與王琳也暗通款曲，就讓左衛將軍沈恪代替留異任東陽太守，以這個名義帶兵沿錢塘江逆流而上攻打他。留異在建德的下淮要塞嚴防死守，把沈恪的軍隊打了個落花流水，只好暫時退回錢塘。下淮疑即今建德的下涯鎮。
王琳及熊曇朗被平后，留異的問題被提上議事日程。陳天嘉二年（公元561年），陳文帝陳蒨正式下詔討伐留異。詔文中稱留異“退懷首鼠”“梟聲無改”“結附兇渠，唯欣禍亂”等。主要將領為廣東始興人侯安都。為保萬一，陳文帝還做了另外幾手準備。先令已經歸順了的程靈洗，派他兒子程文季擊敗留異在新安郡的黨羽向文政。又令臨海太守，吳興人錢道戢率軍進入松陽，切斷留異經浙南山區與福建的陳寶應聯絡的通道。留異以為侯安都這次會和沈恪一樣沿錢塘江逆流而上，所以把重兵都派遣去了建德，哪知道侯安都根本不沿江而來，改陸路由諸暨到義烏，直插留異的后方永康。留異大恐，棄郡一路狂奔至永康桃枝嶺（大概就是今天縉云與麗水交界的桃花嶺，時屬永康，也在留異的勢力范圍），在關口上修建木柵，抵御侯安都。這里山高路險，易守難攻。侯安都起初還想強攻，結果吃了大虧，中了一箭，“血流至踝”。
不久到了夏天，山洪暴發，形勢有利于陳軍。侯安都命人在關口下修建堤壩，攔截溪水，形成一個堰塞湖，等水位漲到與關城差不多高時，從上游引入設置有拍桿的大船，放拍擊碎留異關城上的垛口，攻入桃枝嶺。留異的幾千人馬全部被俘，只帶了第二個兒子留忠臣，一路沿大山逃到陳寶應處保命。陳寶應是留異的女婿，盡管有人勸陳寶應不要接納留異，陳寶應倒也仗義，收留了他。不過，只過了三年，天嘉五年陳文帝派大將章昭達征陳寶應，陳寶應兵敗，與留異一起被抓到建康處死。留異一家只剩他的第三個兒子留貞臣因為是陳文帝的女婿而免死，“長山留氏”就此一蹶不振。
四
那么留異這個人是不是真的如史書所說的那么作惡多端呢？
其實，基于成王敗寇的思維，史書所說不一定完全可信。在《南史》與《陳書》的留異本傳里，我們找不到更多關于留異的惡的材料，除了那個語焉不詳的殺東陽郡丞與逼迫沈巡的事例。要知道在南北朝時，無論在南北，有許多統治者與豪強在暴虐與無道上是沒有底線的。留異若有，不會不書之。留異的出賣蕭大連、劉神茂，依附侯景、王僧辯，暗通王琳等其實都算不上是什么大的罪惡，更多的是出于自保的計策。留異的被滅，主要是中央集權與地方割據沖突的結果。說來可惜，“長山留氏”盡管“世為郡著姓”，從留贊以來也發展了好幾百年，但始終沒有什么進步，只能在地方上打轉，缺乏從前那些文化士族的號召力。留異最大的過錯是沒有看清楚時代的走向與皇權復蘇的氣象。民心思變。留異奔陳寶應，唐代書法家虞世南的叔父虞寄寫信勸陳寶應拒絕他，中間有語說得好：“兵革已后，民皆厭亂，其孰能棄墳墓，捐妻子，出萬死不顧之計，從將軍于白刃之間乎？”這時的時代趨勢不要說南方重新統一于陳的旗幟之下，連南北分途也即將結束。天下即將一統，短短的二三十年后迎來隋唐盛世，有眼光的人只能順應它。
同時若從英雄的角度論，留異在個人品格上也缺乏像王僧辯與陳霸先那樣的縱橫捭闔氣度，他始終只是窩在自己的一小塊地盤里，株守浙中盆地，未敢向外挪出一步。宜其不能成事而只能被稱為“土豪”！這也是當時所有地方豪強共同的命脈與罩門。
五
遺憾的是，今天我們在金華市區已經找不到關于“長山留氏”的任何遺跡了。大概在留異覆滅之后，它們就已經被鏟除殆盡。只在《舊唐書·地理志》的衢州條目下還能找到一處和留異相關的記載：“盈川，如意元年分龍丘置縣，西有刑溪，陳時土人留異惡刑字，改名盈川因以為縣名。”盈川地名今尚存，在衢州市衢江區，初唐詩人楊炯曾經任那里的縣令。地名為留異所定，把他稱為“土人”，大概就是“土豪”的意思。當時這里正處于東陽郡地帶。
另外，留氏家族的居住區有人認為可能在金東區的孝順鎮，因為早年在那里出土過帶有留姓人名的古磚，曰：留郍孝造。甚至長山縣初設時候的縣治也有可能在那兒。雖不能成為定論，卻有一定道理。如傅大士的妻子留妙光，也姓留，也可以為證。傅大士即傅翕，南朝梁代佛教界著名人物，今義烏佛堂人，佛堂去孝順不遠，留妙光很可能就是“長山留氏”的女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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留異為什么會失?。?/a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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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長山留氏”是金華歷史上有名的豪強，他們在巔峰期取得過的權勢，在本地之前沒有，之后也沒有。
長山是金華北山的古名，也是最早在這里設的縣名。
一
“長山留氏”第一個見諸史籍的人物是留贊。留贊字正明，漢末人。按《三國志》等書的說法，他本來為郡的屬吏，參加過剿滅黃巾軍的戰斗。孫權的手下凌統很賞識他，把他推薦給孫權，得到升遷，任屯騎校尉。他作戰勇猛，不懼死傷。70多歲了，還能隨軍打仗，每于戰前披發狂叫，鼓舞士氣。游戲“三國殺”里也有這個人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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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“長山留氏”史上最有名的人物卻不是留贊父子，而是南朝梁、陳之際的留異。
二
留異其人在《南史》與《陳書》中俱有傳。據說他從小就“多聚惡少，陵侮貧賤”，是個不讓人省心的主。后來擔任過蟹浦“戍主”，晉安、安固縣令等。蟹浦，疑即今寧波市鎮海區的澥浦鎮。這個地方東對大海，對面即是舟山群島，東晉末年這一帶為孫恩、盧循起義的活動范圍，是個軍事要沖。鎮或戍是南北朝時在地方上設置的防衛機構名，戍主為其長官。晉安，有兩處，郡級的晉安，治侯官，今福州?？h級的晉安在其屬下，今福建南安。安固，今溫州瑞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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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
不過，在陳的政權穩定之后，這些地方勢力卻成了一大麻煩。他們“永割王賦，長壅國民”，威脅到了中央集權的安全。尤其是留異等所在的揚越地區，為南朝統治的根本，就在建康的眼皮底下，不得不想辦法翦除。起初陳武帝想通過升遷的辦法把留異調出金華，削弱他。他升留異為“使持節、散騎常侍、都督南徐州諸軍事、平北將軍、南徐州刺史”。但留異不從，以拖延的辦法應對。陳文帝繼位后，一開始江州刺史王琳勾結北齊，為害更大，所以對留異暫時不動，改他官職為“安南將軍、縉州刺史”，安撫他。不久，得知留異與王琳也暗通款曲，就讓左衛將軍沈恪代替留異任東陽太守，以這個名義帶兵沿錢塘江逆流而上攻打他。留異在建德的下淮要塞嚴防死守，把沈恪的軍隊打了個落花流水，只好暫時退回錢塘。下淮疑即今建德的下涯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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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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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
遺憾的是，今天我們在金華市區已經找不到關于“長山留氏”的任何遺跡了。大概在留異覆滅之后，它們就已經被鏟除殆盡。只在《舊唐書·地理志》的衢州條目下還能找到一處和留異相關的記載：“盈川，如意元年分龍丘置縣，西有刑溪，陳時土人留異惡刑字，改名盈川因以為縣名。”盈川地名今尚存，在衢州市衢江區，初唐詩人楊炯曾經任那里的縣令。地名為留異所定，把他稱為“土人”，大概就是“土豪”的意思。當時這里正處于東陽郡地帶。
另外，留氏家族的居住區有人認為可能在金東區的孝順鎮，因為早年在那里出土過帶有留姓人名的古磚，曰：留郍孝造。甚至長山縣初設時候的縣治也有可能在那兒。雖不能成為定論，卻有一定道理。如傅大士的妻子留妙光，也姓留，也可以為證。傅大士即傅翕，南朝梁代佛教界著名人物，今義烏佛堂人，佛堂去孝順不遠，留妙光很可能就是“長山留氏”的女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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